树下,老头在浇水
树下,老头在浇水
宋依然到殡仪馆时,宋亦已到了有一小会儿,看起来和警方交涉不太顺,警员小郑正向副队反映。 “情绪极稳定。要说父女感情不怎么样,要求却多多,非提一堆东西进去看死者,我一人搞不定,天都亮了,你们的宵夜该吃完了,请求兰侠女支援。” 宋亦一身白衬衣、黑西裤,打着条黑底斜纹领带,腰身挺拔,胡子刚刮过,干净得体,若不是一脸略重的疲惫憔悴,看起来与去参加其它重要会议没什么大差。 他妥贴地给警员、每个馆方办事人递烟,“飞机晚点,下高速路口塞车,久等,辛苦了。” 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磁性。 没人发现他两边腕扣都扣错了。他习惯戴右手的手表正儿八经戴左手。 宋依然飘过来,凄怆怆看他,上回他来看她还是一年前,mama怀了,她随口跟mama说她也得调理身体了,第三天,他飞了过来,给她带来进口叶酸,防辐射服,面对面转发了个备孕大全文件夹给她,又留下一百万,让她多请俩员工,别累着。 “爸爸。”她飘在他身边,轻呼他。 记忆里,这些年他很少打领带。 她四岁时,他和李婉青离婚,她跟李婉青,初三李婉青再婚,她才到S市跟他。 感情基础本就淡薄,他不像现下年轻父母开明好玩,反而像五六十年代老严父寡言别扭,后来她发现他并非寡言少语那一挂,性格正常、交际手腕相当好,敢情冷沉寡漠脸只对她? 正值初中叛逆期,她也习惯了mama式体贴温柔,于是他冷她更冷,父女俩关系无限接近冰点。 周末休息在家,两人时常半句交流也没有。 真正的破冰是在她订婚、结婚前后。 他坐她跟前叨叨和她妈商量了,彩礼不能不要,在网上查,又电话咨询当地红娘、婚庆公司了解行情,按中位数要,全公开返给他们小家,陪嫁五倍彩礼现金、五倍他们五金的首饰,三倍他们婚房房产铺面给她长脸…… 她拿过他面前的A4纸,标准树状思维导图细致描述着刚才他说的…… 这不是给她长脸,是尽力免她人生后顾之忧了?!她眨着湿重眼皮看他; 他腼腆笑笑,“不写清楚怕忘了。” “这几年你公司并不……” 他打断她,“毕业后继续折腾你的服装店,还是考公?” 她:“继续创业。” “说说看。”他饶有兴趣又拿起另一张纸,握笔准备分析画图。 她眼泛亮光,兴奋地描述:“很多女孩子都有个开咖啡厅、水吧、花店、猫咖的梦;” 他微蹙眉,笔头在白纸点下个小黑点; “我,”她倏地提高声量:“……不想!” 他抬眼看她。 她咯咯笑。 “调皮,”他也笑,淡淡摇头,“你就闹我吧。” 从没有的和谐、温情气氛,后半句里有丝她来不及捕捉的什么。 她越发兴奋描述万一能实现的梦想呢:“我去广东拿货,当地朋友带我去吃“镬气”大排档、牛rou火锅,牛rou火锅在北京、上海已火起来,我勾搭、你别大惊瞠目,这是形容词,我挖了个切rou小哥,我要开H市第一家牛rou火锅,铁定能火,爸爸,结婚不是我的终点,是我在另一个城市的起点……” 他看着她眼里的光,失神间手中水笔画了棵真正的树,有蓬勃的枝桠、茂盛的树冠。 那天,他们聊了很多,他教她许多商场周旋、选址、合约、财税、收买下属人心决窍…… 除了公开的丰厚嫁妆,他另给她一张用A4纸包着的银行卡——没公开的五百万创业基金嫁妆;A4纸上,那天画下的有着蓬勃枝桠、茂盛树冠大树下,戴斗苙驼背老头儿在浇水。 她哭得稀哩花啦。 —————— 关于爱的细节,一点一点拼凑